这种可能,他不是没有考虑到,只是最大程度地想要去规避这样的概率。
如果真的因此彻底分道扬镳,他也无能为力,这兴许……就是有缘无分。
整整十年的思慕,也许终未能修得正果。
她慢慢地,试探地问他:“然,如果你无法让慕然回头,你确定……还要一个人住在这间公寓里么?”
“……”
“这里的每一桌每一椅,你们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所有证据,卧室里她的衣柜饰物,书房里她的书架画稿,客厅里她的抱枕拖鞋,洗手间里她的牙杯牙刷……”陆念西忽然觉得有些不忍揭穿他:“每天面对这原封不动的五年,你不觉得……这是对自己的折磨么?”
现实真的很残忍。
陆然起身,觉得不应该再让她有机会诘问自己,正欲开门离去,却被陆念西一句话给问在了原地,扶着金色的门柄怔愣了很久。
“然,也许人家已经甩开了你,但你却自欺欺人地站在原地,等对方回头。”
他天真地以为站在原地,一样一样提醒她,两个曾经在一起过的那几个月里发生的所有事情,能够唤醒她埋在心里的爱。
苏慕然的确已经甩开了他,今天晚上的她,所做的一切,都足以陌生得伤害到他,她的一举一动,她的嘲讽鄙夷,她对李琛的欣赏和信赖,都是他意料之外的事。
五年一别,的的确确物是人非。
时间,是一剂将人伤到最体无完肤的毒。
“谁让我……”波澜不惊的墨眸中,刹那间痛意荼蘼。
他叹了一口气,在离开的前一秒,轻轻地,喃喃自语:“自作孽,不可活。”
轻身替念西掩上房门之后,陆然凝眸看着手机里发进来的第四条催促邀约的短信。
发件人的姓名--苏婉婉。
陆然将车停到海边的时候,苏婉婉显然已经等候多时。
坐在海边的礁石上,女子背影纤瘦,百无聊赖地捡着沙滩里的小石子,一颗一颗往海里扔,碎石掉进水里的“噗通”声被浪涛的“沙沙”声给掩盖得毫无踪迹。
“陆然,你来得也太慢了。”她单手支腮,抱怨了一句:“再不来,我都要走了。”
陆然下了沙滩,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旁,远目望着辽远的大海,沉沉的天阔,气度从容,宛若掌控一切:“真是稀奇,这年头还债的人,居然比债主还要心急。”
苏婉婉表情一僵,自然知道他提起的是八年前那场车祸,讪笑了一声:“也不能全部都怪到我头上,不是么?”
陆然淡淡地扫了她一眼,抿唇不语。
“明明那天,你哥哥那辆车的刹车有问题。”
苏婉婉凝眸盯着陆然的脸--其实今晚主动来找他,她是心虚的。
这个男人她看不透,自然也完全猜不到他心里所想。
“看样子,你也查到了,对不对?”
陆然还是不冷不热的目光,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。
婉婉忽然间便对这晚的谈判没有底气起来,也不知道妈妈交代的事情,能不能顺利完成。
“但苏婉婉,要不是你那天来抢道,我也不至于跟你飙车。”他至始至终都一口咬住她的责任不放。
可无论如何,要报复的,你不已经报复了么?”她娇娇笑了声,而这种笑声在陆然耳朵里听起来,则更像一种讽刺--他是报复了,让苏慕然身败名裂,而他呢?整整五年都在自责中渡过。
苏婉婉看对方一脸阴鸷,很识相地收住笑,摇了摇头,也觉得世事难料--本来应该遭受在她自己身上的所有伤害,都在自己的亲姐姐身上一一实现。
“陆然,你知道么?上次见你是五年前,在VK,就是诬陷慕然偷血钻的那次,按我妈妈的意思呢,是想让慕然再进一次监狱,然后等时机成熟的时候,偷偷让人将她引渡出国,可若非是你从中作梗,指不定现在慕然一个人在国外已经嫁人生子了。”
陆然冷冷地盯着她--他其实,比任何人都知道,那个时候的血钻没有失窃,当时显然是一个局中局,只是他的手段足够强硬和迅速,所以提前胜出。
苏婉婉顿了顿:“所以,当你抛出张经理那只替罪羔羊的时候,我便忽然意识到,你对我姐姐有所图--到底是为了账本,还是为了法国的户头,亦或者只是单纯的报复?”
“……”陆然一言不发。
婉婉失笑,感慨了一句:“结果发现,你这个人胃口大得惊人。”
“我其实警告过我姐姐,让她不要爱上你,爱上你的那一刻,就是她万劫不复的开始,但话没说话完,就被她扇了一巴掌。”在温泉酒店的那一次,她曾想将母亲花费在她身上的心思全盘告诉慕然,可终究命运弄人,但无论如何,“白鹭”的失败,让自己的姐姐臣服于母亲,一张张流向政要夫人的设计稿,这是结识某些人的敲门砖,这对妈妈调查爸爸的死因而言,大有裨益。
所以,这五年来的调查进展,出人意料的成功。
陆然冷然的目光,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松动。
“可后来呢?她还是义无返顾地想要跟你在一起,可你却那样伤她,陆然,你后悔过么?”苏婉婉敏锐地察觉到,陆然的心乱。
“做过的事情就不会后悔。”只有不后悔,才能一直记住这种痛:“但回去告诉陈慕琬,下次不要再在我眼皮下面动慕然,无论是保护也好,还是利用也好--她的做法太极端。”
“但终归是有效,不是么?而且至少,虎毒不食子,这句话……并没有说错--这年头,枕边人却不见得有那么可靠的,陆然,你说对不对?”
苏婉婉的言辞,又一次成功地刺激到了他。
“陆然,做笔交易,怎么样?”她觉得自己此刻,心理上占了上风。
眼前这个女人,多少也算是一个让五年来自己自责不安的源头--若非她们曾经是双生姐妹,陆然觉得,至少他跟苏慕然之间,现在不会落得如此地步。
“真抱歉,我习惯了做主控方,不喜欢被交易。”这是他的原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