根娃默默地站在旁边的侧间里, 里正陪着他:“娃儿呀,莫伤心。”
根娃抹了一把泪说道:“我才没伤心呢。”他顿了顿:“阿爷,县令大老爷是不是还要审问娘?我亲娘的事爹他没说。”
里正问他:“娃儿, 你是不是不敢听了?大人说了,你要是不想他听了, 咱们就走, 不听了。”
根娃出了一会儿神:“我想听,我想知道我亲娘怎么了……”
里正摇了摇头,到底还是没忍心说什么。
外面大堂上施禹水又把老根婆娘从牢里提出来,也是直接说道:“你男人已经招认了,是你指使他去买一个孩子,是你跟另一家的婆娘商量好了之后杀的人。后来被你们两口得到的女人生下了根娃之后,也是你主动打杀了根娃的亲娘。”
跪着的女人气得大骂起来:“个老不死的敢全部推到我身上?我要不是为了给他留个根儿能去吃那些苦『药』吃得生下个没用的儿子,还把自己的身子吃坏不能再生?知县大老爷青天在上,民『妇』冤枉!”
施禹水不动声『色』地说道:“你既然喊冤, 那就是说, 杀人的是老根了?”
女人恨恨地说:“可不就是他!那个女的被我们关了两年才生出来孩子,个老不死的看她年轻就想留着她一起过,跟我说什么‘反正孩子都生了,不由她不跟我们走’这种话。我能叫他带上那个女的回来?回来家里还能有我立脚的地方?我就偷偷去跟那个女的说了,我男人怕放她走了之后她告发,打算害了她的命。我不忍心,要放她走。那个女的也蠢,跟我千恩万谢趁夜就要跑。还不是被个老不死的装个正着?一石头就把她给砸死了。”
侧间的根娃愤怒得冲出来:“你, 你,你,我娘是被你害死的!”
女人抬起头来,眼中的愤怒比根娃更甚:“我害死的?这个罪我不背!想恨就恨你爹个不要脸的吧。我跟他成亲那么多年,替他孝顺公婆,给公婆养老送终,辛辛苦苦找『药』吃给他生孩子,他个怂货一看自己儿子不能传宗接代不是转眼就扔了?你以为他对你好?你怎么不想想自己要是也不能传宗接代,这会儿子骨头都化了灰了!”
根娃怯懦地后退了一步:“你!爹都说带着娘回来了!要不是你……要不是你……娘怎么会死……”他呜呜地哭起来。
女人冷笑一声:“凭什么怪我?你哪来的脸怪我?要不是我养大你,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?我难道放她走难道不是好事?你当你娘愿意生下你?在她眼里,你就是个孽种!如今看来,真是个孽种了!”
里正出来把根娃拉回去了。
施禹水又继续问案:“若是本县叫老根出来与你对质,你可敢继续指认是他杀人?”
女人已经破罐子破摔了:“有什么不敢的,还不是他先卖了我。”跟着就把当时的细节讲述了一遍。
施禹水叫文书将记录读给她听,读完之后拿到她跟前叫她画押。女人爽快地画了押,却问施禹水道:“大人,是不是我生的那个孩子后来被人养大了?他现在怎么样了?”
施禹水沉默了一阵:“本县十多天前发现了一具尸体,二十多岁的男子,双腿残疾,并且是天阉。左边胸口有一个痣。”
女人也抹起了泪:“这么说,我那苦命的孩如今也没命了?”
施禹水又是一阵沉默,之后说道:“他的尸体还在,本县特准你可以去看一眼。”
女人磕了头,施禹水唤了两个衙役带她去敛房,之后再送回女牢。
退堂之后,里正带着根娃来给老根求情:“大人,根娃还小,他的亲娘没了,虽然是老根动的手,可也是老根婆娘挑拨的,请大人宽容一二,对老根从轻发落吧。”
施禹水的摇头看在根娃的眼里近似残酷:“本县做不了主。”
根娃突然疯狂起来:“你算什么青天大老爷,我娘都是那个臭婆娘害死的,根本不关我爹的事!我要去京里告御状!”
施禹水叹息一声:“县令本就没有判死刑的权力,所有死刑犯都要上呈州里,由知州大人判决,再上报给刑部核实之后下发本县。”
里正听得明白,劝住了根娃。施禹水命他们下去休息,自己看看天『色』,也回了后院。
淑娘问他怎么心情很沉重的样子。施禹水便把老根婆娘的话说了,最后说道:“我本来也觉得若不是她骗那个女人,根娃的亲娘可能还不会逃走,也不会白白送命。后来听了她骂根娃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。”
淑娘的心情也沉重起来:“不过,不管怎么说,老根两口子都是犯了法的。事关人命,郎君就算觉得他们情有可原,也不能自己做主。再说不是还跟真阳县的拐子夫『妇』有关?拐子的案子还牵涉到了杭州知府跟什么地方的通判?还是上呈知州决定吧。”才怪,这种为了后代变成人贩子的人,杀一千次都不为过。可惜这一点就连在现代都不能达成社会共识,在古代这么看重子孙后代的时候,更没可能了。
她叹了口气丢开了这些:“圣寿寺是不是在山上的?”
施禹水看她一眼:“你怎么想起了圣寿寺?不过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,还没叫王二智清详细说说到圣寿寺的事情。上一回我去真阳县,那边县里人提到圣寿寺,还说因为梅家出资给寺里造了水车,所以香客方便多了呢。”
他摇摇头:“梅家似乎这些面子上的功夫一直都做的不错。”而后起身去叫王二跟智清到外间说话:“你们先去圣寿寺,僧人为什么不肯出面?”
王二尴尬地笑了笑:“大人,其实是小的直接提议先去见真阳县令的。小的觉得大人可能很想知道拐子的案子怎么样了,而且直接从黄县令那里讨一份文书再去寺里,还免了寺里和尚前倨后恭的可能。”
施禹水一愣,智清就在一边说:“小的当时不愿意,觉得圣寿寺不会不帮忙的。不过想到王二哥说的大人想知道拐子案的事儿,就听王二哥的了。”
施禹水笑着问道:“那你们后来去寺里的时候呢?僧人是不是没有为难直接就出面了?”
智清想了想:“确实没有为难。”
王二也说:“算不上为难。小的跟智清去到圣寿寺,说是求见方丈的。知客僧说方丈不见客,叫小的两个在寺里随意游玩即可。小的说是奉了大人的命到麻寨办事,但是不通那里的话,想要请教寺里僧人有没有能讲麻寨话的,可以出面帮着传个话。知客僧这才说方丈正在见客,叫小的等一等。后来方丈果然见了小的们,一听小的请求就提出净明师父出身麻寨,叫净明师父跟我们去办这趟差事。”
智清补充道:“方丈见的那个客人小的一时多嘴,问了知客僧一句,知客僧说,是三十多年前给寺里造水车的梅家派去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