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给阿姐换衣服。
就在母亲转身去拿外袍时,阿姐凑过来和她咬耳朵,她悄悄说: “下次我给你带好的。”
姜璃看了眼母亲的背影,对上阿姐弯弯的眸子,也悄悄回: 好。
阿姐从来不守规矩。世家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礼法,可似乎对阿姐来说,没有一条可以束缚她。
母亲总是纵着阿姐,却对她要求严苛。姜王夫人总是让次女坐在身侧,对着那冗长的规矩礼仪,一条条读给她听。
姜璃幼时曾问过母亲,为什么阿姐不用学规矩,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?姜王夫人回答她: “阿琉是未来的主君,是江陵的骨,她要多见世面。”
你是江陵的皮,阿璃。你的言行体现着江陵的教养,你是姜氏的脸面。“阿璃,别丢姜氏的脸,让你的父母面上无光。”
姜璃抬头看到母亲脸上温和得体的笑。她慢慢点头: “是。”
阿姐曾有段时间,突然喜欢上跳舞。
舞娘曼妙的身姿,掩在薄沙中格外魅惑多情,就那三尺薄沙,似乎能诉
说千言万语。阿姐想学跳舞。
姜璃那时在背母亲要考的规矩,阿姐见她都快背傻了,便拖着她一起去学。
她喜欢和阿姐笑笑闹闹的每一刻,便下意识抓住每次和阿姐相处的机会。奈何阿姐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,舞娘的美貌并没让她在跳舞这件事上停留多久。
阿姐很快就投入了下一项娱乐。
舞娘很喜欢这位小郡君,她有天赋,更难得的是肯吃苦。
跳舞时总免不了磕碰,大郡君磕到碰到还会闹一会儿,而小郡君却从不哭闹,甚至就不会说自己摔着了。
带着满心喜爱,舞娘做了一身舞衣送给小郡君。
姜璃看着绚烂的舞衣,完全不同于自己平日寡淡庄严制服。再对上舞娘满是期待的目光,想要结束练舞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无法拒绝的后果就是让姜王夫人起了疑,在她多次抽问次女,她都答得结结巴巴的情况下。
那是个平常的练舞日子,在听舞娘教导时她不经意一抬头,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母亲。
她有些害怕,母亲的面色实在是很难看。她一步步向母亲走去,向她行礼问安,压着要跳到嗓子眼的心。
姜王夫人并没有发火,也没有怒斥她,只是冷冷道: “去把衣服换回来。”
事后母亲让侍女紧闭大门,她坐在上首,品着一盏茶,手旁是次女的舞服。姜璃跪在地上。
舞者,媚也,是为邀宠者所学。阿璃,你是什么身份?怎么能学这种下作玩意?姜璃跪在冰冷的地上,面对母亲的斥责忍不住哽咽: “母亲,我错了。”
姜王夫人把手旁的衣服扔到地上: “只此一次,去把这件衣服烧了。”
姜璃抬头看向母亲,她张了张嘴想要求情,却在见到母亲冰冷的神情后顿时失语。是……
这事过去好久,阿姐已换了好几样新玩意。
那天阿姐提着自己新得的蟋蟀来找她,想和她一起找乐子。姜璃静静看着蟋蟀。
蟋蟀被困在笼子里,任人摆布逗弄。
这似乎这触及到什么,但年幼的她还不太懂其中的类比与联系。她便定定看着在笼子里努力攀爬,却永远找不到出路的蟋蟀,一种难
言的压抑梗在心头。
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。
阿姐见她怎么也没有兴致,便丢下蟋蟀。和她凑到一张椅子上,蹭了半天,也没问出来半句。还是阿青没忍住,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。
阿姐一笑: “我当什么事呢,这有什么?母亲不让你学,你偷偷学就是了。”姜璃懵懂地抬头看向阿姐。
这我很有经验,我斗蟋蟀母亲也不让,但我私下玩。她来时我就藏着,只不让她当场逮到就是了。
姜璃看着明媚耀眼的阿姐,她有些分不清,自己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。她真的喜欢跳舞吗?
在茫然懵懂中,姜璃被阿姐亲热抱住。阿姐蹭着她的肩,压低声音对她说: “我替你把人弄过来,你悄悄学。”
姜璃看着阿姐,她笑着眉眼低垂,被眼睫盖住的眸子满是灵动与狡黠。“阿姐……”姜璃声音轻轻的,她真的喜欢跳舞吗?
姜璃不知道,但母亲不让她学。她怕母亲,怕母亲冰冷的神情。
阿姐笑着看她,等她下面要说的话。姜璃靠着阿姐,忽而侧身抱住她: “谢谢阿姐。”
大概吧,她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放弃。
阿姐办事效率很高,第二天舞娘便来见她了。姜璃还是跟着舞娘学习,不过这次她遵照了阿姐的心得,偷偷学。
舞娘看着翩跹起舞的小郡君,不由赞叹: “以郡君之姿何愁不能冠绝当世?”
姜璃听见舞娘的夸赞,含笑垂首。
她其实还不太懂冠绝当世意味着什么?只模糊知道这是个褒扬词,便下意识按母亲教过的姿态,对夸赞做出反应。
她安心学舞的日子并没过多久。
这是江陵,她的母亲是江陵的女主人,上下全是她的耳目。她在一个烛火森森的夜晚,遭遇姜王夫人的苛责。
母亲带着一群仆从,撞开她住处的院门。彼时她并没有向舞娘学舞,只是坐在案榻上,听舞娘说她学舞的趣事。